郭法奇

      教育史研究是對教育的發(fā)展過程，包括對其社會背景進行綜合分析和歷史性考察的活動。外國教育史研究作為教育史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于探討教育發(fā)展的問題和特點具有重要作用。 　　

      資料僅是一部分 　　

      與中國教育史研究相比，外國教育史研究與占有外國教育資料以及外國學者的研究成果有密切聯(lián)系。外國教育史研究可以有創(chuàng)新嗎？當然人們會反問，如果外國教育史研究沒有創(chuàng)新，這一學科如何發(fā)展？但也有學者對此提出質疑，認為外國教育史研究與中國教育史研究相比，其資料為外國人所發(fā)現(xiàn)，只能跟在外國人后面做研究；沒有外國人的資料，研究就無法進行。因此，外國教育史研究不可能有創(chuàng)新。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一說法有一定道理。由于受地域、文化、語言，特別是資料的限制，外國教育史研究在許多方面受制于人，在一定程度上比較被動。當然，這種被動是有條件的，它主要是指由于我們過去對外交流不夠，當國人還沒有可能出國訪學或者與國外學者合作進行研究的時候，而當我們可以去國外進行研究，也可以獨立發(fā)現(xiàn)資料的時候，這個問題可能就不存在了。需要指出的是，前面“被動研究”的說法實際上隱含著一個錯誤的假設，即把占有資料等同于研究，混淆了資料與研究的區(qū)別。照此推論的結果就是，資料落后于別人，研究就落后于別人。實際上，資料只是研究中的一部分。同樣的資料，任何一個研究者都可以使用。資料落后，并不等于你的研究落后，關鍵看你如何使用資料，用什么觀點或者方法分析資料，得出新的結論。舉個例子，中國人可以研究外國，外國人也可以研究中國，如西方的漢學研究，但他們的研究并不一定比中國差。這里不僅有資料的問題，還有研究觀念和方法的問題?？梢哉f，當資料是一個定量的情況下，研究時采用什么樣的視角、方法或者視野和觀念也很重要。 　　

      例如，在外國教育史研究中有做“文獻綜述”的過程。做“文獻綜述”實際上是將別人已經(jīng)做過的研究的主要結論或觀點呈現(xiàn)出來，并進行一定的分析，通過提出進一步要研究的問題，以解決新問題。但是，一些研究者卻把做“文獻綜述”的過程變成了做“綜述文獻”的過程。綜述文獻后發(fā)現(xiàn)，別人都已經(jīng)將問題和觀點說到了，不知道自己還能研究什么，結果是所做工作只能是“系統(tǒng)”或“整體”性地總結別人的觀點。另外，還有的研究者在選題時想當然地認為，只要是國內沒有研究的就都是新的，而不管國外是否有研究。這種情況實際上也反映了我們在研究觀念、方法上的不足，特別是在研究視野上不開闊。 　　

      問題、方法、觀念是重要保證 　　

      關于研究的創(chuàng)新問題，許多學者進行了論述。錢學森曾經(jīng)提出，創(chuàng)新就是你必須想別人沒有想到的東西，說別人沒有說過的話。人云亦云、一般化的、沒有自己獨特創(chuàng)新的東西，是缺乏創(chuàng)新的表現(xiàn)?？茖W精神最重要的就是創(chuàng)新。有人將科學研究分為創(chuàng)新性研究、發(fā)展性研究、追蹤性研究、應用性研究，外國教育史研究可能與前面兩類研究有密切聯(lián)系。 　　

      理解外國教育史研究創(chuàng)新的問題，需要對外國教育史研究進行具體分析。一般而言，外國教育史研究包括史料、問題、方法、觀念等幾方面。對于研究者來說，史料的占有是史學研究的基礎。一些外國學者也能較好地進行中國問題的研究，其中一個原因可能是有條件獲得更多的史料。但這不是絕對的，與資料相比，能否提出有意義的問題、能否有合適的研究問題的方法（如用老方法研究新問題、新方法研究老問題、新方法研究新問題）、能否具有先進的研究觀念，也是研究的重要保證。 　　

      史料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是一種觀點，即某個史料可能是某個研究者記錄或分析后形成的觀點。教育史研究僅僅知道研究者的觀點還不夠，研究者的觀點是一定時期的產物，總會發(fā)生變化。教育史研究還需要具備一定的邏輯分析和質疑能力。如在外國教育史研究的“文獻綜述”過程中，雖然好像“別人都已經(jīng)把問題和觀點說到了”，但進一步分析，仍然可以追問：作者的研究是否全面？還可以進行什么樣的研究？作者的分析是否深刻？還存在哪些方面的不足？觀點和論據(jù)之間是否符合邏輯？這是發(fā)現(xiàn)問題和提出要研究問題的所在。在這里，科學研究中可能有一些共通的東西，即一些基本的原則，如合邏輯性（合事實真相）、問題的批判意識等。這對于外國教育史研究來說也非常必要。庫恩曾說，“在閱讀重要思想家的著作時，我們首先要尋找那些通常被認為有明顯錯誤的地方。并且反身自問，一位有良好素養(yǎng)和知識的人為什么會寫出這樣的話來呢？”庫恩的觀點給我們的啟示是，外國教育史研究中的質疑十分重要，為了保證這種質疑能夠順利進行，同研究對象保持一定的距離，進行批判性的評價也非常必要。 　　

      新“范式”需要建立“新的關系” 　　

      在庫恩看來，研究上的“創(chuàng)新”，是新“范式”替代舊“范式”的過程。雖然新范式產生于舊范式，新范式收編了舊范式的一些老概念或語匯，但是，新范式要通過對這些老概念和語匯等的整合，建立一種“新的關系”。“新的關系”建立的過程就是利用原有資料，并對原有資料重新進行建構的過程。當然，對于外國教育史研究來說，“創(chuàng)新”也意味著使用“從前相同的資料”，通過把它套到“不同的體系”中，建立一種新的關系，形成新的認識的過程。這一過程需要突破已有研究的觀點，根據(jù)對資料的分析和批判，建立一個新的解釋框架或者“新的體系”。 　　

      在外國教育史研究中，當我們接受某一種觀點或者放棄某一種觀點時，實際上意味著我們思想上的一次更新。為什么接受這種觀點而放棄那種觀點，反映在我們的思想深處有一種對原有的研究和解釋力的不滿足感，而這種不滿足感需要我們對以往的研究有一種新的解釋。當以往的解釋力不足或者無能為力時，尋求新的解釋力更強的觀點就成為必然。這恰恰是外國教育史研究創(chuàng)新的動力所在。 　　

      外國教育史研究的創(chuàng)新需要資料的占有，但是觀念的開放、方法的創(chuàng)新，以及反思性批判同樣重要。外國教育史研究要想有所作為，必須突破已有研究和認識的框架，在觀念、方法等方面更新，可以嘗試先從發(fā)展性研究開始，不斷積累，再尋求新的突破和超越。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教育歷史與文化研究院）